Thursday, May 1, 2008

《檞寄生》 #16

「你的肢體語言好豐富呢。」
『真的嗎?』
我右手本來又想搔搔頭,但手舉到一半,便不敢再舉。
「沒關係的。」荃笑了笑,「這是你表達情緒的方式。」
『嗯?』
「有的人習慣用文字表達情感,有的人習慣用聲音…」
荃指著我僵在半空的右手,「你則習慣用動作。」


『這樣好嗎?』
「這樣很好。因為文字和聲音都會騙人,只有眼神和下意識的動作,
不會騙人。」
『怎麼說?』
「又要我舉例嗎?」荃笑了笑。
『嗯。』我也笑了。


「你的杯子可以借我嗎?」
『當然可以。』
我的杯子裝的是水,不過我喝光了。
荃拿起空杯子,作勢喝了一口,然後放下。
嘴唇微張,右手在嘴邊搧動幾下。
「這杯果汁真好喝,又冰又甜。真是令人愉悅的事,呵呵……」
荃的笑聲很輕淡,像深海魚的游水動作。


「懂了嗎?」
『嗯。其實妳喝的是熱水,而且舌頭還被燙了一下。但妳卻說妳喝的是
冰果汁,還有非常興奮的笑聲。文字和聲音都是騙人的,只有嘴唇和
右手的動作表達了真正的意思。我這樣說,對嗎?』
「對的。」
荃點點頭。然後再歪了一下頭,微笑地注視我,說:
「那你還不趕快點個餐,你已經餓壞了,不是嗎?」
『啊?我又做了什麼動作?』
我把雙手放在腿上,正襟危坐,不敢再做任何動作。


「呵呵。我不是現在看出來的。」荃指著我的空杯子:
「你剛進餐廳,一坐下來,很快就把水喝光了。」
『也許我口渴啊。』
「那不一樣的。」荃搖搖頭。
『哪裡不一樣?』
「口渴時的喝水動作是…是激烈的。對不起,我不擅長用文字表達。」
『沒關係。我懂。』
荃感激似地笑了一下,「可是你喝水的動作是和緩的,好像……」
「好像你不知道你正在喝水一樣。你只是下意識做出一種進食的動作。」
荃又笑了一下,「對不起。我很難用文字形容。」


『嗯。妳真的好厲害。』
「才不呢。我很笨的,不像你,非常聰明。」
『會嗎?』
「你思考文字的速度很快,對很多動作的反應時間也非常短。」
『嗯?』
「就像你剛剛猜孫櫻的動作,你其實是猜對的。」
『真的嗎?那她幹嘛罵我?』
「她剛剛用的文字和聲音是騙人的,很多動作也是刻意做出來的。」
荃頓了頓,「只有左手撫摸肚子的動作是真實的。」


『既然我和妳同時都猜對,為什麼妳說我聰明,而妳卻笨呢?』
「那不一樣的。」
『請舉例吧。』
「你果然聰明,你已經知道我要舉例了。」
『我只是請妳舉例而已,並沒猜到妳要舉例啊。』
「你知道的。」荃笑得很有把握。
我也笑一笑,並不否認。


荃指著餐桌上的花瓶,花瓶是白色的底,有藍色的條紋和黃色的斑點。
花瓶裡面插著一朵帶著五片綠葉的紅色玫瑰花。
「我接收到的問題是,“這朵花是什麼顏色呢?”。我回答是紅色。
雖然我答對了,但這跟我聰不聰明無關。」
『那我呢?』
「你不一樣。你接收到的問題卻是,“這個東西是什麼顏色呢?”」
荃笑了一笑,「你竟然也能回答出紅色,所以你很聰明。」
『我不太懂。』


「我接收到的訊息很簡單,花是什麼顏色?我看到紅色,就回答紅色。」
然後荃輕輕拿起花瓶,分別指出上面的五種色彩。
「可是你接收到的訊息是非常不完整的,在白、藍、黃、綠、紅色中,
你能判斷出真正的問題所在。腦中多了“判斷”的過程,而且答對,
難道不聰明?」
『所以呢?』
「我只是說出我眼中看到的東西,你卻能經過思考來判斷。」
荃佩服似地點點頭,「這是我們之間的差別。我笨,你聰明。」


『妳怎麼老說自己笨?我覺得妳很聰明啊。』
荃看了看我,靦腆地笑了笑,低下了頭。
『怎麼了?』
「沒。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。」
『嗯?』
「我是笨的沒錯。如果我接收到的訊息跟你一樣,我一定不知所措。」
荃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
『為什麼嘆氣呢?年輕人不該嘆氣喔。』
「沒。」荃凝視著花瓶,陷入沈思,過了許久才說:
「現代人的文字和聲音就像這個插上花的花瓶一樣,混雜了許多色彩。
我根本無法判斷每個人心中真正想表達的色彩是什麼?顏色好亂的。
所以我在人群中很難適應,我會害怕。」
『那我的顏色亂不亂?』
「呵呵。」荃笑了出來,「你的顏色非常簡單,很容易看出來的。」


『那我是什麼顏色呢?』我很好奇地問荃。
荃笑了笑,並不回答。
『嗯?』我又問了一次。
「總之是很純粹的顏色。只不過……」
『不過什麼?』
「沒。」荃把花瓶中的花拿出,觀看一番,再插回瓶中。


「我很喜歡跟你溝通。」過了一會,荃輕聲說。
『我也是。』
「我不擅長用文字跟人溝通,也常聽不懂別人話中的意思。可是…」
『可是什麼?』
「沒。你想表達的,我都能知道得很清楚,不會困惑。」
『為什麼?』
「因為你傳達出來的訊息都很明確。不過文字和聲音還是例外的。」


『我以後會儘量用文字和聲音表達真正的意思。』
「嗯。我們要像小孩子一樣。」
『嗯?』
「小孩子表達情感是非常直接而且不會騙人的。餓了就哭,快樂就笑,
生氣時會用力抓東西……」
荃突然頑皮地笑了一下,指著我說:
「你有看過小孩子肚子餓時,卻告訴媽媽說他已經吃過了嗎?」
『媽,我錯了。下次不敢了。』
我和荃第一次同時笑出聲音。


「對不起。我真笨,光顧著說話,你還沒點餐呢。」
荃急著向服務生招手,服務生拿了份MENU過來。
『妳幫我點就行了。妳那麼厲害,一定知道我要吃什麼。』
「呵呵。我不是神,也不是怪物。我和你一樣,都是平凡的人。」
我端詳著她,笑說:
『我怎麼卻覺得妳帶點天上的氣息呢?』
「我沒有的。」荃紅著臉,低下了頭。


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文字,張口想說時,又吞了回去。
「你想說什麼?」
『沒事。』
「你答應過的,會用文字表達真正的意思,不再隱藏。」
『好吧。我送妳一句話。』
「請說。」
『請妳離開天上雲朵,歡迎來到地球表面。』
「那是兩句。」荃笑了笑。
『我算術不好,見笑了。』


我點的餐送來了,我低頭吃飯,荃拿出一本書,閱讀。
『對了。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我,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教妳?』
我吃完飯,開口問荃。
「可以的。怎麼了?」荃把書收起。
『請問……我們今天為什麼會在這裡一起吃飯?』
「呵呵……對不起。我們還沒談到主題。」
荃笑得很開心,舉起右手掌背掩著口,笑個不停。

「我看過你在網路上寫的文字,我很喜歡。本來想邀你寫稿的……」
『現在看到我後,就不想了嗎?』
「不不……」荃很緊張地搖搖手,「對不起。我不太會表達。」
『我開玩笑的,妳別介意。』
「嗯。不過我看到你後,確實打消了邀你寫稿的念頭。」
『妳也開玩笑?』
「我不會開玩笑的。我是真的已經不想邀你寫稿了。」
『啊?為什麼?嫌棄我了嗎?』
「對不起。」荃突然站起身,「我不會說話,你別生氣。」


『妳別緊張,是我不好。我逗妳的,該道歉的是我。』
我也站起身,請她坐下。
「你別……這樣。我不太懂的,會害怕。」
『對不起。是我不好。』
「你嚇到我了。」荃終於坐下來。
『對不起。』我也坐下來。
荃沒回答,只是將右手按住左胸,微微喘氣。


我站起身,舉起右手,放下。再舉左手,放下。
向左轉90度,轉回身。再向右轉90度,轉回身。
「你在……做什麼?」荃很好奇。
『我在做“對不起”的動作。』
「什麼?」
『因為我用文字表達歉意時,妳並不相信。我只好做動作了。』
荃又用右手掌背掩著口,笑了起來。


『可以原諒我了嗎?』
「嗯。」荃點點頭。
『我常會開玩笑,妳別害怕。』
「可是我分不出來的。」
『那我儘量少開玩笑,好嗎?』
「嗯。」


『說吧。為什麼已經不想邀我寫稿了呢?』
「嗯。因為我覺得你一定非常忙。」
『妳怎麼知道?』
「你的眉間……很緊。」
『很緊?』
「嗯。好像是在抵抗什麼東西似的。」
『抵抗?』
「嗯。好像有人放一顆很重的石頭壓在你身上,於是你很用力要推開。」
『那我推開了嗎?』
「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你一直在用力,在用力。」


『喔。』
「我又說了奇怪的話嗎?」
『沒有。妳形容得非常好。』
「謝謝。常有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的。」
『那是他們笨,別理他們。』
「你又取笑我了。我才笨呢。」
『妳哪會笨?我的確非常忙,妳一說就中。不簡單,妳是高手。』
「高手?」
『就是很聰明的意思。』


「嗯。」
『還有別的理由嗎?』
「還有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寫稿,你沒有能力寫的,你一定寫不出來的。」
『哈哈…哈哈哈……』我開始乾笑,荃真的不會講話。
「你笑什麼?我說錯話了?」
『沒有。妳說的很對。然後呢?』
「沒有然後了。你寫不出來,我當然就不必邀你寫稿了。」
『喔。』


我們都安靜下來,像在深海裡迎面游過的兩條魚。
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,荃看我不說話,也不開口。
荃是個純真的女孩,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瞭。
但正因為把話說得太明白了,在人情世故方面,會有所違背。
我很想告訴她,不懂人情世故是會吃虧的。
可是如果所謂的人情世故,就是要把話說得拐彎抹角,說得體面。
那我實在不應該讓荃失去純真。


「你又……又生氣了嗎?」過了許久,荃小心翼翼地問著。
『沒有啊。怎麼了?』
「你突然不出聲,很奇怪的。」
『喔。那好吧。可以請教妳,為什麼我不適合寫稿嗎?』
「因為你不會寫呀。」
『不會?』
「嗯。就像…就像你可以打我屁股,但是你不會打。道理是一樣的。」
『妳怎麼知道我不會想打妳屁股呢?』
「因為我很乖的。」荃笑了起來,像個小孩。


『原來如此。妳的意思是說我有能力寫稿,但是我不想寫。』
「對,就是這個意思。」荃很高興,「所以我說你好聰明的。」
『那,為什麼我不想寫呢?』
「你想寫的話就不會是你了。」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,然後說:
「如果你幫我寫稿,你可能每星期要寫一千字。但你的文字不是被製造
出來的,你的文字是自然地誕生出來的。」
『製造?自然?』
「嗯。這就像快樂一樣。我如果希望你每天固定製造十分鐘快樂給我,
你是做不到的,因為你可能整天都處於悲傷的情緒中。而且,被製造
出來的快樂,也不是快樂呢。」


『嗯。』
「你文章中的文字,是沒有面具的。不像你說話中的文字,有面具。」
『啊?真的嗎?』
「我又說錯話了,對不起。」荃吐了吐舌頭。
『沒關係。我為什麼會這樣呢?』
「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,是下意識地表達情感,是真實的。」
荃看看我,很不好意思地說:「我可以……再繼續講嗎?」
『可以啊。』
「嗯。而你說話中的文字,是被包裝過的。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裝紙,
猜不到裡頭是什麼東西。」荃很輕聲地說出這段話。


『嗯。謝謝妳。我會很仔細地思考這個問題。』
「你不會生氣吧?」荃低下頭,眼睛還是偷偷瞄著我。
『不會的。真的。』
「嗯……我看到你,就會想跟你說這麼多。我平常幾乎不說話的。」
『真的嗎?』
「嗯。因為我說話常惹人生氣。」荃又吐了舌頭,頑皮地笑著。
『妳以後要常常跟我說話喔。』
「嗯。你不生氣的話,我就常說。」


我們又沈默一會。然後我起身,準備上洗手間。
「你……你要走了嗎?」荃似乎很慌張。
『沒有啊。只是上個洗手間而已。』
「你還會回來嗎?」
『當然會啊。只要不淹死在馬桶裡的話。』
「請不要…跟我開這種玩笑。」
『喔。對不起。』我只好再做些動作。
『我(手指著鼻子)真的(兩手舉高)會(拍手)回來(兩手平伸)。』
「呵呵。」荃笑了兩聲,「我會等你。」


我從洗手間回來後,荃看了看我,微笑著。
我們再聊了一會天。
跟荃聊天是很輕鬆的,我有什麼就說什麼,她說什麼我就聽什麼。
不用太注意修飾語言中的文字和語氣。
我也注意到,荃的所有動作都非常輕,非常和緩。
說話的語氣也是。
也就是說,她說話的句子語氣,不會用驚嘆號。
只是單純的逗號,和句號。
語尾也不會說出“哦”、“唷”、“啦”、“囉”之類的。
通常出現的是“呢”。頂多出現“呀”,但語氣一定不是驚嘆號。


如果荃要表達驚嘆號的意思,會用眼神,還有手勢與動作。
由於荃說話句子的語氣太和緩,有時說話的速度還會放得很慢,
而且句子間的連接,也不是很迅速,總會有一些時間差。
所以我常常不知道她說話的句子是否已經結束。
於是我會等著。
直到她說:「我句號了。」
我就會笑一笑,然後我再開始接著說。


還有,我注意到,她的右手常會按住左胸,然後微微喘氣。
不過我沒問。
荃也沒說。


當我注意到餐館內的空桌子,突然多了起來時,我看了看錶。
『已經十一點了,妳該不該回去了?』
「不用的。我一個人住。」
『妳住哪?』
「我家裡在台中。不過我現在一個人住高雄。」
『啊?那還得坐火車啊,不會太晚嗎?』
「會嗎?」
『那妳到了高雄,怎麼回家?』
「一定沒公車了,只好坐計程車。」


『走吧。』我迅速起身。
「要走了嗎?」
『當然啊。太晚的話,妳一個女孩子坐計程車很危險。』
「不會的。」
『還是走吧。』
「可是……我想再跟你說話呢。」
『我留我的電話號碼給妳,回家後妳可以打電話給我。』
「好。」

到了火車站,11點24分的自強號剛過。
我只好幫她買11點58分的莒光號。
另外,我也買了張月台票,陪她在第二月台上等車。
「你為什麼突然有懊惱和緊張的感覺呢?」荃在月台上問我。
『妳看出來了?』
「嗯。你的眉間有懊惱的訊息,而握住月台票的手,很緊張。」
『嗯。如果早點到,就不用多等半小時火車。』
「可是我很高興呢。我們又多了半小時的時間在一起。」


我看了荃一眼,然後右手中指在右眉的眉梢,上下搓揉。
「你不用擔心我的。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。」荃笑著說。
『妳知道我擔心妳?』
「嗯。」荃指著我的右眉。
『那妳回到家後,記得馬上打電話給我,知道嗎?』
「嗯。」
『會不會累?』
「不會的。」荃又笑了。


『我有個問題想問妳。』
「嗯。我知道你想問什麼。事實上我也有同樣的問題。」
『真的嗎?』
「我們是第一次見面。應該不會錯的。」
『妳真是高手,太厲害了。』


「你……你不是還有問題嗎?」
『還是瞞不過妳。』我笑了笑。
「你想問什麼呢?」
『我到底是什麼顏色?』
「你的顏色很純粹,是紫色。」
荃凝視我一會,嘆口氣說:「只可惜是深紫色。淺一點就好了。」


『可以告訴我原因嗎?』
「通常人們都會有兩種以上的顏色,但你只有一種。」
『為什麼?』
「每個人出生時只有一種顏色。隨著成長,不斷被別人塗上其他色彩,
當然有時自己也會刻意染上別的顏色。但你非常特別,你始終都只有
一種顏色。只不過……」
我等了一會,一直等不到句號。
我只好問:『只不過什麼?』


「只不過你的顏色不斷地加深。你出生時,應該是很淺的紫色。」
『顏色加深是什麼意思呢?』
「這點你比我清楚,不是嗎?」
『我還是想聽妳說。』
荃嘆口氣,「那是你不斷壓抑的結果。於是顏色愈來愈深。」
『最後會怎樣呢?』


「最後你會……」
荃咬了咬下唇,吸了很長的一口氣,接著說:
「你會變成很深很深的紫色,看起來像是黑色,但本質卻還是紫色。」
『那又會如何呢?』
「到那時……那時你便不再需要壓抑。因為你已經崩潰了。」
荃看著我,突然掉下一滴眼淚,淚水在臉上的滑行速度非常快。
大約只需要眨一下眼睛的時間,淚水就已離開眼眶,抵達唇邊。


『對不起。我不問了。』
「沒。我只是突然覺得悲傷。你現在……眉間的紫色,好深好深。」
『別擔心。我再把顏色變淺就行了。』
「你做不到的。那不是你所能做到的。」荃搖搖頭。
『那我該怎麼辦?』
「你應該像我一樣。快樂時就笑,悲傷時就掉眼淚。不需要壓抑。」
『我會學習的。』


「那不是用學習的。因為這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。」
『為什麼我卻很難做到?』
「因為你一直壓抑。」
『真的嗎?』
「嗯。其實每個人多少都會壓抑自己,但你的壓抑情況……好嚴重的。
一般人的壓抑能力並不強,所以情感還是常會表露,這反而是好事。
但是你…你的壓抑能力太強,所有的情感都被鎮壓住了。」
荃嘆了口氣,搖搖頭。


「你的壓抑能力雖然很強,還是有限的。但情感反抗鎮壓的力量,卻會
與日俱增,而且還會有愈來愈多的情感加入反抗。一旦你鎮壓不住,
就會…就會……」
『別說這個了。好嗎?』
荃看了我一眼,有點委屈地說:
「你現在又增加壓抑的力道了。」
我笑一笑,沒有說話。


「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,你以後不再壓抑,好嗎?」
『我答應妳。』
「我不相信。」
『我(手指著鼻子)答應(兩手拍臉頰)妳(手指著荃)。』
「真的嗎?」
『我(手指著鼻子)真的(兩手舉高)答應(兩手拍臉頰)
妳(手指著荃)。』


「我要你完整地說。」
『我(手指著鼻子)不再(握緊雙拳)壓抑……』
想了半天,只好問荃:
『壓抑怎麼比?』
「傻瓜。哪有人這樣隨便亂比的。」荃笑了。
『那妳相信了嗎?』
「嗯。」荃點點頭。


火車進站了。
荃上車,進了車廂,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荃坐定後,隔著車窗玻璃,跟我揮揮手。
這時所有語言中的文字和聲音都失去意義,因為我們聽不見彼此。
汽笛聲響起,火車起動。


火車起動瞬間,荃突然站起身,右手手掌貼住車窗玻璃。
她的嘴唇微張,眼睛直視我,左手手掌半張開,輕輕來回揮動五次。
我伸出右手食指,指著右眼。再伸出左手食指,指著左眼。
然後左右手食指在胸前互相接觸。
荃開心地笑了。
一直到離開我的視線,荃都是笑著的。


荃表達的意思很簡單,「我們會再見面嗎?」
我表達的意思更簡單,『一定會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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